一

（文新院作者：钱安阳）在乡下，猫是一种特殊的动物，和猪牛羊不同，庄稼人养猫不为吃，不为卖钱，更不拿他当宠物；和狗又不同，养狗在看家护院，防的是外患，养猫为捉老鼠，防的是内乱。

似乎猫的生活注定就是闲适的，它们白天优哉游哉，睡懒觉晒太阳，不干活也有肉吃，无聊了也能随时溜出去玩耍，偶尔抓个老鼠改善一下伙食，对于昨日劳作的庄稼人来说，这样的生活实在是令人艳羡，但是猫凭本事吃饭，哪户人家只要养了一只猫，方圆几里的老鼠便都不敢猖狂，这使庄稼人对猫格外尊敬，加上猫特有的孤傲气质和神出鬼没的身影，更加深了大家对它的宠爱。

我从小在乡下长大，这特立独行的可爱精灵便成为了我最亲密的动物朋友，算起来，记忆中老屋养过三只猫。

二

六岁那年，爷爷从熟人那里带回来一只狸花猫，圆圆的脑袋，杏仁般的明亮眼睛，一身漂亮的黑灰色斑纹，这是记忆中有过的第一只猫，老屋也正式迎来了新成员。小猫在柴房关着养了一个星期，便彻底认了家，小狸花只有几个月大的时候，对这个世界充满好奇，娇小的身躯靠在祖父的腿边，两只眼睛怯生生的，装满了对世间万物的疑惑，好在狸猫适应性很强，整日四处游荡的它，没过几天就在老屋来去自如。我们用摘来的狗尾草逗它，看它玩得不亦乐乎，全家人也都跟着笑，小狸花渐渐成了我们生活的一部分。

奶奶经常把鸡蛋羹或者菜汤浇到饭里喂小狸花，偶尔也会有鱼，小狸花在大家的精心照料下一天天长大，身材壮实，毛色发亮，来的客人都说这猫养的好。以后好长一段时间，谷仓里再也没有老鼠的动静，这都是小狸花的功劳，我曾在夜里亲眼看见小狸花叼着一只老鼠扬长而去，黑暗中，它琥珀色的眼睛闪着阵阵寒光。

变为成猫的小狸花总是神出鬼没，有时你会看见它在屋檐上闲庭信步，有时它会蹲坐在你脚边若有所思，可能是性子野的缘故，其余大部分时间你根本找不到它。天气晴朗的日子，你能够经常在布满阳光的台阶上看见张开肚皮睡午觉的喵君，如果你这时去摸它的肚子，它会一下子转过身来，抬起一双琥珀眼睛直勾勾盯着你，并提起一只爪子，作出再打扰它睡觉就立马挠你的架势，当然也只是用小爪子温柔地在你的肌肤上划过。爷爷说，有猫在的地方，总会莫名让人感到舒坦。

三

遗憾的是，小狸花养了不到两年就不见了，一日，平常一唤就能立马出现的小狸花，任凭我们怎么找也找不到，放在它碗里的食物换了几次也不见动，大家都觉得凶多吉少了，我不愿这样想，我宁愿相信猫的确有九条命，小狸花正被另一户心地很好的人家照顾着，等到我们某天早晨一打开门，就会看见门后的它，可最终也没能等到小狸花的消息，老屋人都很伤心。

没有猫的老屋总觉得少了些什么，再者，自小狸花走后老鼠们又开始猖獗了，老屋人商量决定，再养一只猫，没过多久，老屋聘到了第二位“警长”，一只纯色橘猫来到了我们的大家庭，老屋人亲切唤为“橘座”。橘座比小狸花更活泼好动，也更加黏人，它会经常在你腿边蹭来蹭去，用脑袋顶你的手，要你给它挠痒，橘座很快得到了老屋人的万千宠爱，它被允许随时进厨房讨吃的，在任何地方磨爪子，甚至可以在大家看电视的时候突然跳到某一个人怀里。

尽管橘座并不缺吃的，但它偶尔还是会出去打猎，带回来的有时是麻雀，有时是壁虎。橘座很怕冷，到了冬天，除了火炉旁，它哪儿也不去，有一次橘座被不小心关在了烧香菇的库房，冷得它直往炉火边靠，发现的时候，它一边的毛已经被烤焦，大家心疼得不得了，从此炉火旁为橘座准备了一个小凳子，那是它取暖的专属席位。

厨房有一个很大的桶，是老屋人装水的地方，有次，橘座趴在桶沿喝水的时候，不小心掉了进去，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，它挣扎过、喊叫过，但老屋人没有听到。橘座死后，老屋人悲痛欲绝，决定再不养猫。

四

老屋的第三只猫，是被收养的，爷爷去赶集的时候，遇到一户准备弃猫的人家，那是只很大的狸花老猫，年老体衰已经捉不了老鼠了，爷爷不忍心，同那户人家商量，把老猫带了回来。老屋人正式成为了它的新家。大花总是懒洋洋的，不乱跑，也不黏人，总是和人隔着一尺远坐着，也不喜欢让人摸。经常是午后，耳边突然响起一阵乒乒乓乓的瓦片声，我们知道，老猫又上屋檐晒太阳了。它在屋檐的一角侧躺，打哈欠或伸懒腰，尾巴不经意摆动，眯着眼睛的它总是若有所思，偶尔瞥一眼它那沧桑的面容，脑海里竟浮现出小狸花的影子。

听老辈人说，猫若是正常老死的话，是不会让人看见它的尸体的，当猫感到时日不多，便会在前几天离家出走，走得远远的，在荒郊野外度过自己剩下的日子。我始终相信，猫没有被驯化，它们只是与人类达成了某种契约，进入我们的生活，等到宿命完成，猫会回到外面的世界，因为它们本就属于那里。终于有一天，老屋的老猫也在一个平凡的日子消失不见。

五

此后，老屋再没养过猫。这些老屋曾经的住客，并不是什么高贵的品种，但它们在我儿时最需要陪伴的时候来到我的身边，也带给老屋人许许多多美好的记忆，后来我又接触到城市的宠物猫，但总觉得和土猫相比差了点什么，也许是那一份独立和野性，或者，在我童年的印象里，老屋曾来过的三只猫，本就是精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