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位老人是在药罐里活过了剩余的年岁,药片、药水、胶囊、测糖仪、医院挂号单……堆满了他的床头柜,从这些物品可以依稀拼凑出他的晚年。
病痛、咳嗽和孤单贯穿了他的最后十几年的人生。晨时,被圈养的鸡鸣声唤醒,吃过早饭后就开始打扫那个慢慢爬满青苔的院子,给几只家畜盛上食物和水;午时,被炽烈的阳光和邻居家的锅铲碰撞声提醒着吃午饭,去菜园地里寻了点菜简单地做了一顿饭;午后,走过两个空荡荡的房间回到自己的卧室,阳光透过翠绿的纱窗和玻璃躺在床旁的书桌上,他抽了一根烟,久久地凝视着对面的墙壁,又不知何时开始了午睡;傍晚,久久地坐在门口的藤椅上,望着天空或者对面的几户人家出神;夜晚,一个人守着电视,换了几个节目仍然觉得不好看之后,又回到了卧室,久不能寐,终于在深夜时伴着村庄的几声狗吠睡去。
每次回老家,踏上那片深厚的泥土地,绕过那个弯弯的拐角,目光便在搜寻远处的藤椅上的他。我幸福地奔向他,他也和蔼地望着我奔跑的步伐,点头笑道“多远我都看见你了”。在他剩余的岁月里,他就是在这张藤椅上日复一日、年复一年地被阳光拂照着。阳光照进老人松开的骨缝,掠过老人浑浊灰黄的眼睛,落在老人岁月的沟壑里。他是一座沉默的雕像,每天守着看日落,看天空上飞机留下的航迹,有时也会偏过头来对我说“看,今天有九架飞机飞过去了”。他在这个过程中被阳光和风加速老化,我想来给这个寂寞的晚年增添一丝生机。
像所有的独居老人一样,他每天重复着一样的生活,清淡寡味地由老年走向人生的终场。
后山松树下,屋旁竹林中,对面山腰上,住了多少别人朝思暮想却永远无法再见到的人。当有一天,他也成了深埋黄土紧掩棺椁的其中一位,我才知道所有的墓碑都是一部残酷的长篇,不过囿于版面只能缩减为后人的姓名。
他是被榨干的甘蔗渣,被风朽掉的的枯木枝,他给我的温暖和幸福渗透了我的整个童年和青春。对于已经故去的人的思念是一首苦涩的诗,字字苦酸书写着世代不息的离别和悲痛。只有故乡那破碎凌乱的白云,仍在不变的一隅天空中飘荡。
(19级新闻传播学专业:周文娟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