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19级汉语言文学专业:陈谊姝)泰山不要欺毫末,颜子无心羡老彭。松树千年终是朽,槿花一日自为荣。何须恋世常忧死,亦莫嫌身漫厌生。生去死来都是幻,幻人哀乐系何情?
看完《寻访千利休》,有人在谈“几乎所有的统治者都想让文化服从于强权,但是文化却只服从于美和内心的善念”。但是一千个读者有一千个哈利波特,我就电影所呈现的一代宗师本人和其平淡人生做更深入的思考,借田中光敏的《寻访千利休》打开一扇新窗。
此片甚好,可做审美入门鉴定之用,虽然节奏稍显缓慢,却也只是白璧微瑕。不得不说,日本电影对于一些形而上题材的理解、把握和表现,依然是亚洲首屈一指的。如何解读一个人,我想和文本阅读殊途同归——先与主人公的生命“相遇”。片名“寻访千利休”,其实也是寻访美,寻访对生命境界的理解。
千利休是茶事界的一个传奇,对侍茶的美感的追求其实已经与茶本身无关,是真正上升到哲学的一种美感,说矫情也不为过。这种庄重以及自信的对待茶事的态度,让人不得不肃然起敬,以至于觉得茶具再贵重也是值得的,其中融合的美无价。
我们都好像无法理解千利休这个对美有偏执的人,他似匠人,但又不是匠人。他更像是一个参透生命的哲人。千利休对于美的追求让常人难以感同身受,一株斑驳墙壁上的花蕾,一个普通的茶碗都能让其不惜一切的深深迷恋。他对于美的向往毫不夸张地说,是深入骨髓的。观影中,我们不难发现,千利休说话总是只言片语,甚至可以说是沉默寡言,他的性格和生命追求都浸泡在一盏盏精心沏的茶中。
影片看似波澜不惊,细水流长,但值得我们思考的还有信长对利休的认同。用现在的话说,信长身为一代雄主,对于审美虽无特别造诣,但却有着简单的直感和认知。最初利休捧出一水明月时,信长二话不说,将所有的金子都倒在里利休面前。
他对美的态度是虽不能达,但心向往之,这是值得让我们宽慰的。而信长的早逝,也似乎意味着世人对利休茶道艺术中的美学理解再无深刻而言。与信长的对比,是秀吉如此害怕一个无权无势的茶道师,以及对他癫狂般的嫉妒。还一直要致其死地?因为秀吉害怕美的力量太大了,可以赢得人心,仿佛杀人于无形。
那么,利休的美学是什么?是至诚的心意才是茶道最可贵的地方;是以花为代表的“生命的萌芽”;也是至简——一杯简单的茶足以摄人心魄。
电影中的环境描写和景物特写,都值得细品。开头的倾盆大雨,不时惊雷霹雳,千利休妻子手中或明或暗的烛火,烛光随风摇曳,这像是在暗示一位宗师生命的陨落。电闪雷鸣的场景和千利休赴死前的平静形成鲜明对比,让我佩服他对生命意义的理解和释然。这与后面电影补叙——食言和初恋一同自尽,曾经深深的害怕和悔恨形成对比,岁月的积淀终使四郎成长为利休。那斑驳的石路上的苔藓,翠绿叶尖的露珠,静挂墙壁的字画,偏安一隅的茶室。除了给人艺术上的静谧美感,也在丰富主人公的性格。这让我不禁联想到田园诗人陶渊明无丝竹断耳的陋室。
电影之妙,还在于导演用具体的事物来刻画抽象的美,加深观众中的理解。初恋死前相赠的香炉,既是少男少女对爱情的的珍重,更是引导利休走上美这条道路的“导师”。这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到死,利休都不肯交出可以保他性命的香炉,因为香炉是宗师对美的寄托。送给徒弟的碗,既让徒弟受到他人的尊重,也引来秀吉的嫉妒。这只碗也是导演将抽象具体化——美既是人人向往,但它也会带来毁灭。
木槿花在影片中正式出现过两次,一次是妻子宗恩摘下放在茶具旁,一次是回忆初恋逃跑时摘下的那一朵。木槿花期的短暂,象征着美的转瞬即逝,但千利休让其再次鲜活,更是展现了他对美的极高造诣,可以化腐朽为神奇。这一点在利休与女儿于冬日让竹笋破土的情节中可窥其一二。
千利休有他的坚持,那是挣扎在乱世中为自己保存的净土。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种执着,对美好事物和纯净心灵染爱着的执着。如果现在我有一柄千利休制作的茶勺,一定奉为神明,与他的成就无关,与它的价格无关,这是他精神力量的感知和延续,是能够被教化的力量。
如果死亡即为灭,就是空,那么他的精神、他所了悟的真相、他所追求的美好,都流传了下来,开始新一轮的无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