黄土老屋

西风拉紧了颓唐的树枝，眼线紧随风的步伐延伸进黄土大地的远方。草已枯尽，涩涩的沙尘摔打在额际，落在凹凸不平的皱纹里，我叹一句黄土地的贫瘠，紧接着哽咽出沧桑的悲凉…

黄土老屋确已经老了… 昔日黄土地上繁荫的黍和高粱招徕了若干候鸟的驻足停歇，大雁南飞时，还会带来苍穹上不落窠臼的鸣唳和传响。伴随着邻里生起的灶烟，灶镗里的柴禾毕毕剥剥响个不停，每逢此时，是祖父母唤小儿孙回家吃饭的时候，小伙伴们便用脏脏的小手抹去脸上汗水与黄土和出的黄泥，急急地跑回家“赴宴”去了。

握一把黄土，任它从自己的指缝间滑落，散逝在西风里。近冬的酷冷与烈风渲染着苍凉的黄土大地。没有往来的车子和脚步，我忍不住独步向老屋踱去。

借助凛冽的西风，土坯墙上的野草摇晃起舞。积攒了几十年的蜘蛛网在黄土墙角层层堆砌，成为抵御沙尘的一道工事，我无心窃喜于此，继续向里穿行。穿过一个小的偏房，边看到了几欲坍塌的几间正房。因多年无人料理，土坯已损。被雨水和烈风漫漶下的黄土老屋，已快不成模样，在风沙的掩映下，只怕有被覆盖的险头。

回首再望偌大的庭院：黄土砖砌的古井早已尽枯，泛旧的碾台空守着痴情的红绳，孤寂的梧桐惆怅地站在西风中，同风沙打着持久的游击战…

关于黄土老屋，我能说些什麽呢？

以黄土为泥尘，若干胡杨和沙枣狠狠地把根扎在大地里；以黄土为巨砖，堆砌成黄土老屋和祖辈的坟场。把童年记忆埋在黄土里，任它随黄土循环在大自然的疆场里…

乡音无改，鬓毛已衰。我这返乡的老者，没有遇上村人的寒暄。全村的老屋站在瑟瑟的寒风中。没有一个人居住的老屋，会不会孤寂呢？答案化作飘摇的孤船，一去不复返。西北的黄土，黄土中的老屋，如一枚邮票，伴随生态移民这个包裹，风尘仆仆涌向全国各地。在城市化大潮中，原本村人间的长幼尊卑与辈分乡土观念如黄土般散落在空中，成了失传的活页教材。

走在黄土小路上，就我一个缥缈的身影。蓦然发现，我是一个过客，惊扰了老屋的安宁。若干年前的乡村图景已被黄沙侵袭，而落叶是要归根的，恰如黄土老屋来自黄土，最终要归向黄土。

至于我，则向老屋叩一个重响，祭上一碗朴实的高粱，带走一抷朴实的黄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