巴黎圣母院重新粉刷之后,那几个大写的希腊字母也“渐行渐远”了。
在雨果之前,没有人为它演绎故事。雨果看着深深凹陷的含义为“命运”的希腊字母,似乎也看到了当时人们在黑暗社会下的悲苦灵魂。他要把它写出来,怀着救赎的心情把它暴露在社会上。于是他写出了外表丑陋内心善良的卡西莫多,写出了纯美干净的吉普赛女郎,也写了阴险毒辣的克洛德·弗罗洛。故事情节的发生地几乎都在巴黎圣母院这个教堂。卡西莫多曾在高高的圣母院上荡来荡去,只为采撷一朵小花。因为那样她会笑,那是只属于他的微笑。他和她,让巴黎圣母院沾染了清透纯净的气息,一座用石头砌成的哥特式建筑,就这样令人难以释怀了。
有浪漫故事的地方,便有浪漫的魂灵在流浪。它吸引着人们走进巴黎圣母院,寻觅回想,眯眼深嗅教堂的芬芳,轻轻抚摸卡西莫多敲过的大钟,摘一朵教堂周围的小花别在耳朵上,细看玫瑰花窗绚丽的色彩,感受着哥特式教堂的细瘦和空透。升高的空间,充足的光线,黄金分割下的比例尺度,一切都有着独特的节奏与韵律。欧洲从来不乏教堂,无论在喧闹的城市,还是乡间小镇,都会给教堂留一个位置。巴黎圣母院确实为旷世杰作,它是欧洲建筑史上划时代的标志。在它之前,教堂大多笨重粗俗:粗矮的柱子,厚实的墙壁,阴暗的空间,使人感到压抑不已。而在它之后,外观柔和内部华丽的巴洛克式风格,不拘一格的现代主义风格都有一种拂晓的静谧美感。
举行过婚礼的教堂更有味道。《圣母颂》庄严的歌声下,教堂的门缓缓敞开,一束斑驳的光亮穿进门内,照耀在左侧的椅子上,像四月和煦的春风,轻缓而又温暖,顿时点亮了整个教堂。墙壁垂直的线条引人仰望,数十米高的拱顶在幽暗的光线下隐约闪烁,加上宗教的遐想,似乎上面就是天堂。玫瑰花形的圆窗,刻画着耶稣基督在童贞女的簇拥下行祝福礼的情形。圣母院巨大的尖塔刺入巴黎的苍穹,仰头张望时就好像置身于斑驳陆离的光影中,让人有一种恍若隔世的错觉。深红色、蓝色、紫色、宝石色,向来到教堂的人讲述着从创世纪到末日审判,从受胎告知到最后的晚餐救赎的历史。坐在里面一会,光明与黑暗,灵与肉的距离在慢慢缩小,眼看着正前方的耶稣,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了。
新娘挽着父亲向新郎走去。长长的过道笔直而干净,萦绕着芳魂的呢喃。正前方的十字架见证着这一切,每一步都走得静软甜蜜。神父开始诵经念诗:“我奉至高的圣父、至爱的圣子、至圣的圣灵宣告你们成为夫妇;上帝所结合的人不可分开。上帝与你们同在,直到永远,阿门!”不知教堂里回响过多少次“我愿意”的誓言,可是我想,教堂一定会俯下身来轻吻新娘的脖颈,将它所有的好运传递给她,每一次都是。
这里也存有历史巨变的痕迹,拿破仑在这里加冕,伟大的功绩在这里升华。戴高乐将军的葬礼在这里举行,悲怆飘逸的安魂曲也难以送走这个骄傲的灵魂。一半沧桑,一半辉煌,这个建筑承载了太多生动的悲喜。
如今,教堂的大钟还在那里庄严地矗立着,纹丝不动地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:孤苦伶仃的老婆婆,截了肢的中年男子,抱着花的多情少妇,还有从小就被卖去乞讨的小孩。他们来到这里祈祷、忏悔、哭泣。我想,这是人与上帝直接对话的场所,这份神圣令人敬畏。
一个好的建筑首先要为我们遮风避雨,然后要会和我们说话,经常提醒我们,告诫我们,唤起我们内心的真善美。相处的时间久了,它就不只是一间屋子,而是我们心口的一颗朱砂,女人胸前的一枚痣,有着细微的深刻。它有了我们的毛发皮屑,它吸收了我们呼出的气息,便有了灵魂。就像是林徽因和梁思成的故居——那是老北京胡同里再普通不过的四合院了,而且时间久了,墙皮剥落,苔藓蔓延到了墙上,屋子里都是陈旧的气息。可走进它,依然觉得有一股纯味清香净化着内心。因为这里曾经是“太太们的会客厅”,是大家们思想碰撞的地方,更是一个温暖舒心的家。
所以,仍会情不自禁地被家里的老房子那样的砖瓦迷得七荤八素,一次又一次。它是祖辈们用一砖一瓦,混着水泥,盖起来的。从你出生起,它便悉心地照看你,你习惯了它,便不习惯眼里没有它的存在,不管别的房子有多么惊艳而别致,它在你心里永远占据着独一无二的位置。可它也赶不上岁月的流转,如今的它,或许已被推倒成一片废墟;或许正独居一处承受着孤寂;或许它不情愿却仍旧用心庇护着其他家庭。可只要一看到橘色漫天的黄昏,老房子上头炊烟正袅袅升起,老婆婆拄着拐杖倚在门口微笑的场景,心就暖了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