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作者:郭彤旭)“老宋!哎呦我说老宋哇,这太阳都快挂到城头上了!快穿衣服!张老爷子叫你呢!”一大早,老宋就被张家的管家喊醒了。
张老爷子是县城的首富,没读过书,但是特别喜欢装文化人。去年想在自家后院造个阁子,聘了老宋做监工,还专门从外地找了个泥瓦队。也是张老爷子财大气粗,五层高的阁子,上到接瓦的房梁,下到垫脚的矮凳,都要是红木制成。一大帮子人在张老爷子家后院叮铃咣啷干了一年多,上礼拜总算是把这阁子给盖成了。
老宋心里寻思,盖成阁子自己忙里忙外也一年多了。眼巴前儿也是正午了,许是张老爷心里欢喜,想赏他个饭呢。就边想着,边随着管家去了。
一进府门,老宋就吃了一嘴巴。
“哎呦呦,张老爷子,你这是干啥呀?”老宋揉着脸,眉头挤成个“八”字,这一巴掌着实是把他扇懵了。
“干啥?你说干啥!”张老爷的脸居然比吃了一巴掌的老宋还红,提拎起老宋的耳朵,把他往阁子门口拽,“来你看看!我说这两天我进阁子脚上总不对劲呢?我雇你来监工,你就这么给我监啊?正大门的门槛没装上!我这儿明儿个就要请客人了,你叫我这脸往哪搁?”
老宋挤着眼一看,果然是!急忙躬了腰说:“坏了!前些个月有伙计说这木头整天运进运出的,先装门槛不方便。许是后来忘了装上。”
“我不管什么方便不方便的,要是明天我看不见门槛,你就得不方便!”张老爷吼道。
“哎,您容我去想想办法。”老宋应了一声便告退了,眉毛还挤在一块儿。身后张老爷又吼着:“那啥,这门槛也得是红木的啊,你得记住喽!”
“哎。”
打去年起,这小县城四周就兵荒马乱,往县城来的四条大道都被土匪给占了,木料运不进来,本地木料又少,县里木匠铺子也就不剩几家了。也许是张老爷面子大,那些个蟊贼知道惊扰不得,这红木才运进来,这阁子才能盖成。可老宋却犯了难,泥瓦队都走了有些日子了,这会儿又上哪去找木匠呢?
老宋就这么一路叹着气儿一路溜达。发起愁来也就不知道走了多远,突然觉着远处似有什么东西晃了眼一下。定睛一看,原来已经到了城边,远处有个招牌,上面烫着“木匠铺”三个金字,老远就能看见。可能是招牌鲜亮,生意比其它铺子也稍好些,还能维持着。眼看着天快黑了,再找木匠也来不及,老宋加急了步伐,走到铺子前。铺子里就一个小伙计,约莫十五六岁,正在锯木头,看着手艺还有些生疏。
“小伙,生意来了。”老宋冲着伙计吆喝道。
“哎呦,这位爷,您来的不是时候。我师父刚出门儿,这么地吧,您等他一会儿,一会儿他就该回来了。”小伙计对着老宋说。
“不妨事不妨事,不是啥大事儿,张老爷家想要个红木门槛,尺寸什么的都量好了,等你师父回来让他做就行了,明天早上我来取。”说着,老宋把一张纸和一袋子钱丢在桌子上。
“这……我师父临走交待不让我接活儿,说一切等他回来再说。”
“哎呀!就一个破门槛,顶到天也就是六刀的工夫,不妨事!”边说着,老宋脚就往外迈,“明天我来取,记得啊!”
“哎你等等!”小伙计有点急了,匆匆还想追出来。哪知这老宋脚像抹了油一样,已经不知道走去哪里了。伙计叹了口气,回到铺中,收了钱袋子,小声咕哝着:“红木做门槛,许是我师父都没见过这么奢的。”
第二天清早,这门槛终归是安上了。是铺子里的小伙计亲自来安的。老宋在一旁看着,这次他可是加了十二分的小心,眼都不敢眨一下。“造孽啊,红木做门槛。”小伙计还是咕哝着,“真是奢啊。”老宋看着门槛装上,才展眉舒眼往家里走。怎知这刚到晚上,张老爷家的管家又过来了。“老宋!你来!对,张老爷又叫你!”
“这次干啥!”老宋想起上次那一巴掌,生了怯。
“你去了就知道了,县里风水先生也在。”管家回道。
原来,张老爷是想在风水先生那儿显摆显摆。这风水先生在县里出了名的,但凡哪个财主家里动土,都得请他来看风水。这先生不但识得风水,也能看出石料木料的好坏。张老爷想着让他看看这红木阁子,耀耀自己的威风。
怎料这风水先生一进门,就对着张老爷说:“老爷啊,这么大一个阁子,咋就那门槛舍得用材料呢?”
“你说啥?”张老爷一愣,问到。
“我是说,你拿着红木做门槛,拿废木料做大梁和桌椅板凳,图个啥啊?”
“我这可都是红木的!你可别乱说!”张老爷脸涨得通红,像是受了什么辱似的。
“嗨呀!我看了这么多年,能走眼吗?再说了,这兵荒马乱的,县里早就运不进红木了!就我知道的,现在城里木匠铺子都没有留红木。”
“管家!管家!快去把监工叫来!快去!”张老爷绷不住了,直接冲着门外嚷嚷起来。
老宋一到,听说了这一出,直接吓得坐到地上了。木料一直是工头自己买的,老宋也没细看,现在细想,怕是工头把钱都给昧了。
张老爷上来又是一巴掌,指着门槛说:“你给我说!为啥就这门槛是红木!这县城运不进红木你咋早不知道?你成心出我丑是不?你今天要说不出花儿来,你就得磕死在这儿!”
老宋扭头看着那门槛,突然一惊,想起来:哦对!那木匠铺的招牌是红木的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