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文新院新闻学专业:孙贺奇)“城外的人想进来,城里的人想出去”的不一定只有围城,长城也能算一个。中原农民有一条不成文的逃亡规矩,西边的贱民遭灾就往南方逃,东边的草民患难就向北方跑。吃食是最为惨淡的准则,之于蜂拥而上的蝗虫是这样,之于像蝗虫一样蜂拥而上的人更是一样。这两条路可以说都是血路了,而偏偏向北奔的路上还有一道大墙:长城。
我们热情地讴歌长城,就像绵羊赞美为它阻挡饿狼的圈栅。皇帝说:“要有长城!”于是就有了长城。皇帝说:“长城是好的。”所以关内和关外被分开了。有朝日国力强盛大征四海,皇帝便说:“以蕃族为吾屏障!”长城便隐匿起来。有朝日国力衰微民生凋敝,皇帝便说:“重守长城,捍吾边疆。”长城又立了起来。
可惜我不想议长城,也不想谈皇帝有何作为。有气象学家议:“游牧民族南下往往代表着小冰期出现,此时牧场荒芜农田歉收。”我便霎时慌了,那血路又怎偏偏不分早晚和长城一同出现!
我记恨长城,因为我那叫不上名的太太爷爷是一步一步从关内走到奉天来的,长城不知道让他吃了多少苦!
我不知道还有甚人会记恨这一堵墙,但是中国发往世界的第一封电子邮件,分明就是“越过长城,走向世界。"如果说难民终究要越过长城来到那黑土地,那么总有人会跨过防火墙...德国也好,中国也好,都是有着举世闻名的“墙”的,从某种意义上来说,墙两边的人都是流民,他们都眼巴巴地瞅着墙,想要翻过去。
而我第一次越过山海关已是火车隆隆了。长城不倒,关内外的人便打了条隧道钻了过去。我对没有扒火车的饥民感到幸运,现在的天朝没了皇帝也没了一等民族,农业税也成了老黄历。饥荒虽不能保证以后再没有,但也已经写进了骇人的小说里。我们瞪大了眼珠子看屏幕,才知道这条路下面有多少乱坟。
我最后也不知道自己的故乡真正在哪,但山东口音对我来说还是莫名亲切。现在奉天已经是我的家了,但是我的太太爷爷最后都没有落叶归根。移民也许对于中国人来说是-种莫大的残忍,也是绝对的殊荣。之于吃食,落叶不归根又能何妨,获得滋养的终归都是土地,黄也好,黑也好,能有什么区别呢?
我真的见过农村人的葬礼有多么排场,以哭为乐,前人的死成了后人欢聚的契机。虽说二人转是打不出鲜明的节拍的,没有响板也一样烧香。关内到底还讲究丧葬否?火车还在隆隆响,飞机便成了高调,长城烽烟不再,成了旅行社之间的战场,我跟着高音喇叭-起唱:
“离去安魂吧,我的乡亲;别再回头了,我的旧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