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精准扶贫在湖南•口述》作品

 

 

欧阳云良：“大户”捐粮

 

现年57岁的欧阳云良是湖南省耒阳市小水镇群力村的名人——因妻子患癌致贫的他，如今已是包揽60亩水田的“种粮大户”，其两个儿子相继当上海员，去年疫情期间还主动捐出了差不多一吨的爱心稻谷。

水稻、西瓜、鸡鸭、油茶……说起越走越宽的脱贫路，老阳反复念叨：政府好，政策好。国家不帮忙，我成不了“大户”，捐不了粮。

 

小房子

2014年以前，我们家房子小，是上世纪80年代盖的，就一间，20来平方，卧室、客厅、厨房，全是它。屋外搭旱坑，就是卫生间。

那时我在外面搞基建，帮人家盖房子，妻子也时常出门打工。两口子拼命挣钱，想着以后盖个大房子。

房子没挣出来，病先来了。2000年，妻子耳朵下面生了个肿瘤，摸着硬硬的，不疼不痒。到了省肿瘤医院，确诊是鼻咽癌。

我心都凉了，她才30出头啊，儿子不到6岁。

治，说什么都得治。放疗一下子就花出去3、4万，这在农村盖房子都够本。

存款没了，亲戚的钱借了个遍。转过年，妻子怀上小儿子，大儿子也开始上学。最需要钱的时候，我却不敢走远。一边种着家里的两亩地，一边在附近打零工。

妻子去复查，好几次都是她妹妹掏的钱。主治医生知道家里困难，就好心相劝：癌这个病，没得治的，复不复查其实意义不大。

可以不复查，但不能不用药！在家给她挂针，看着药水一滴一滴掉，心里才能不煎熬。那时候我最怕自己忙不起来，没什么活可忙就挣不来钱。一天的药钱几十块，借不到，挣不来，妻子的药就接不上。

钱不够花，债也流水般地欠。家里什么电器都没有，就一个老电视机，还是结婚时添的。有时候跟两个儿子开玩笑说，巴不得你们成绩差嘞！要是考上了，我哪有能力供啊。大儿子职高毕业证一拿到我就跟他商量：儿子，出去打工吧，赚一点，是一点。

大儿子出去了，家就不常回。回什么回嘞？家里又穷又小，但凡挣了点，就给他妈妈买药寄回来，身上没留什么钱。

2014年建档立卡，我们家这才大了起来。

先是盖了新房。扶贫干部上家来，看了看老屋，跟我说：孩子这么大了，家里又有病人，这么住下去不像样。贫困户危房改造有补助，先把住的问题解决了。很快，国家发给我12000多元。亲戚朋友也帮我凑了钱，说：还不还不要紧，趁着政策好，先把房子盖起来。

新房就起在老房前面的荒地上，厨房、卫生间都齐全，足足有120多平方！两个儿子终于有了自己的屋，在家也能洗上热水澡了。

家大了，人也旺了。2020年初，大儿子成了家。以前最忙的时候，我天没亮就起床，给妻子挂好药。上午摘完西瓜拉去卖，下午赶回田里打肥料。晚上浇水浇到一两点。稻谷水喝饱，我这滴水呀，却在往干熬。

现在儿媳妇进了门，我出去干活，照顾妻子有她帮忙。有次我去水田里放水，妻子在卫生间摔倒了，是儿媳妇挺着大肚子，把她背回了床上。

 

小日子

我家住在群力村，脱贫当然也要靠群力。没有大家帮，过不上这么好的小日子。

起初干部上门说要帮我脱贫，我还不信：天上会掉饼子下来？

村里和乡镇干部细细跟我聊，听我讲难处。知道我家里离不得人，他们就给我出主意：既然种地，那就多种一点可以不？种地国家有补助，加上收成，一年下来也挣不少。

地从哪里来？村干部帮我跟乡亲们沟通，把他们不种的地流转过来。这些年，村里出去打工的多，有些地没人管，已经荒掉了。我就除草开垦，把荒地种起来。

地有了，政府还派了技术员。种植问题都找他，他还时不时来地里看。有了技术指导，我们村的地开始轮种：水稻过了种油菜，油菜种完种水稻，时间刚刚好。技术员跟我讲，轮种对土地也有好处。种过油菜的地，根茎留在土里，土壤更新了，种水稻就更好。

脱贫的出路是他们指的，遇到了难处也是他们解决。有一次，地里播的谷种打了药，本来是防鸟的，没想到，趁我回家给妻子换药，带药的谷子让村里的鸭子吃了。好几十只鸭子就这么死掉了，至少要赔几千块。我哪来的钱啊！村干部赶来帮我调解，好说歹说，最后没让我赔钱。

村里的贫困户有三十七八户，政府为了帮我们脱贫，专门搞了藏香猪和金丝皇菊两个种养殖项目。赚了钱，就给我们贫困户分红，有时间的可以过去打工。最近这两年，政府又帮我们搞起了油茶项目。茶苗是政府给的，我种了9亩。

人忙了，钱来了，心里也就踏实了，日子也红火起来。水稻我越种越多，西瓜地也流转了十几亩。妻子的药不会断了，债也在一点一点还。2017年，我们家脱贫摘帽。领导跟我说：摘帽不脱帮扶，政策还是一样的。

2019年，大儿子回家来。正巧市里领导来走访，聊了聊家里的近况，就跟我提议，政策对贫困户就业有帮扶，可以介绍我大儿子去当海员。乡镇帮我拿来了指标，先是老大，后来小儿子毕业，也顺利当上了海员。

出过海，眼界就是不一样。老大打电话回来讲，国家的科技先进了，有专门的机器负责货物的装卸运输，他们的主要任务就是检查维护，做好安全保障。儿子说，跟大海一比，家旁边的耒水就太小啦！中国的货物跨过这么大的海，平安抵达全球各地，其中也有他的一点力。说到这里，儿子起劲，我更替他高兴。

现在大儿子每月工资将近一万元，小儿子正在福建培训，再过几个月也要上船。我自己打理着60亩水稻田，一年能赚4、5万。这样的日子，以前哪敢想嘞！要不是政策帮、干部帮、乡亲帮，我一个人，没这么大力量。

 

小水滴

以前家里过得那么差，国家也没放弃我，给了这么多照顾。现在我有一点，就要拿出来一点。知恩图报，应该的。

农闲了，我不休息，去当志愿者，给村子里搞卫生。叫上几个要好的贫困户，上街把垃圾捡一捡。要是清理的人忙不过来了，我们就去帮忙铲垃圾堆。也不是什么重活，帮着干一点，打扫干净了，对村里人都有好处的。

村干部有政策要宣传，我就带头响应。这些领导对我多好啊！家里遇着什么大事小情，一个电话就上门来。讲政策、弄生意、发补贴……逢年过节送米送油，端午节还带来粽子和肉。家里养了鸡，干部们就帮我卖，介绍他们的亲朋好友到我这里买。手机我不太会用，有什么需要在网上办的，都是他们帮我办好。人都是相互的，他们有工作，我头一个要支持。

2020年春节，疫情爆发，村镇都封闭了，不让大家出门走动。我天天坐在家里看电视，越看越着急。以前我困难，国家给了多少照顾啊！现在国家遇到困难了，我怎么样帮把手？思来想去，家里虽然钱不多，但粮食还有一点。一吨多的稻谷，我不卖了，送去抗疫一线，给医生护士做饭吃，不要钱。儿子漂洋过海为国争光，我在农村也要为国效力。

元宵节，村干部听说我要捐粮，都伸出大拇指，夸我爱国，很快帮我联系了加工厂。一吨的稻谷，也就加工出来750公斤大米，不算多，就是我的一点心意。大米送进城里几家餐饮店，做成了爱心餐，免费送给医护人员吃。

捐粮的事传开了，政府有表彰，我在乡镇也成了名人，成了示范户。其实捐点粮食又算得了什么嘞！什么“种粮大户”啊，我就是小水镇的一滴水而已。我们小水镇也不过是大中国的一滴水。国家没有忘了我们，我们这小水滴当然也要出力。好多好多的水滴汇在一起，就是河，就是海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（欧阳云良口述，唐湘岳、李佳育整理）

 

 

 

欧阳云良和他的水稻田

 

 

 

欧阳云良在田里干活

 

 作者姓名：李佳育