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精准扶贫在湖南•口述》作品
刘长安:希 望
桑植县位于湖南西北部,是贺龙元帅的故乡,红二方面军长征出发地。刘长安,桑植县桥自湾乡谷罗山村人,33岁,右肢四级残疾。谷罗山村曾是桑植县深度贫困村,罗峪河的两次洪水没有冲走他的希望。他带动四个村50户贫困户加入水稻种植专业合作社,消除田埂,把小田改大田,用机械代替“牛耕田人插秧”的传统种植模式,成为桑植最大的种粮户。抗疫期间,捐出一吨大米,他说,家中有粮,心中不慌,有田就有希望。
希望小学
20多年前,我爸办了个酒作坊,酿玉米酒。当时全乡只有我家酿酒,父母为了这间作坊,天不亮就要起来烧火。作坊没钱挣了就去养猪,最后他们出去打工。
我读书那时候,学校每年要交10斤茶油钱,十月份和同学结伴上山摘野生茶籽,要摘一两天。
1998年山洪爆发,学校唯一一栋教学楼都给冲了,我们在帐篷里面上了一学期的课。
我家在罗峪河边,房子被水淹,进了一米深的水,不得不搬去靠山边的爷爷家住。
苏州大学援建我们学校,记得有个王苏光教授筹集了很多钱和物资。
重建教学楼,一周两节劳动课,大家就一起去河边搬石头、背沙子。王苏光教授还捐赠了电脑,每个暑假都带队来支教。因为支教队,我们当时就有电脑课、英语课,那时候县城里都没开这些课,因此我们学校很有名。
2000年,我们谷罗山乡中心小学改成苏州大学谷罗山希望小学。洪水带来灾难,而苏州大学带来了希望。
直到现在,苏州大学每年都有大学生来支教。我两个小孩也在希望小学暑假支教班上过课。支教老师还帮我在朋友圈宣传合作社的农产品。
我上初二时,摔跤跌到胳膊,粉碎性骨折。做手术打了钢钉,落下病根。右手一直使不上劲,干不了重活。
那时候汽车维修是热门专业,读职高的时候我就想着以后开个修理厂。
一下子出现大量汽车维修毕业生,学校安排不了工作,我就进了电子厂。当了几年工人,我找了老婆回家结婚。
2014年,通过申请,村民代表开会评议,我家被定为建档立卡贫困户,好巧,希望小学的老校长谭贤鄂同志是我的帮扶人。他找到我,说国家扶贫政策好,希望我回来搞产业。
看到村里那么多田都荒了,全部都是荒草,我觉得校长说得对,就和父母说,去买台机器,我们还是种田吧。
父母问我:“现在谁还种田?种田能养活一家人吗?”父母希望我学搞装修,起码干一天有一天的钱,不准我回来种田。
我没听父母的话,自己动起来。享受扶贫政策,贷了5万块钱的无息贷款,买了拖拉机,种了100亩田。
人手不够,父母没办法只好过来帮忙。
希望小学又一次给我希望。
革命老区
我没种田经验,小时候最多放暑假去田里帮帮忙。没经验就免不了走弯路。刚开始请人工,成本高,再加上缺技术,收益并不好。
镇长刘芙蓉听说我的困难后,带着镇农技推广站站长胡忠清同志,主动来找我,帮我分析问题,告诉我土地流转政策以及县里出台的优质稻种植优惠政策,说了很多鼓励我的话。刘镇长每年都会带着农业技术员来几次,指导工作、解决困难,还给我介绍“四培四带”活动,她说“第一培就是把致富能手培养成党员”。
说到党员,我们桑植可是革命老区,贺龙元帅故乡,红二方面军长征出发地。贺龙家乡洪家关有个光荣院,我去过好几次,每次都受教育。
贺龙两把菜刀起家闹革命,南昌起义失败后,贺龙回湘西重新拉队伍,创建了湘鄂川黔革命根据地和红二军团。1935年,红二军团与萧克的红六军团会师开始长征。好多跟随贺龙革命的桑植儿女,都没有再回来。
我一次又一次被革命先烈的事迹打动,觉得我们年轻人要接力下去。在谭贤鄂同志介绍下,我光荣入了党,还成立了合作社。
有一次,合作社成员开拖拉机从村民田里过,村民告到镇纪委,说党员碾压他田地。纪委找我,确实不是我碾压的,受损的地方我已安排人给他补种了。纪委搞清了情况,还给村民做工作。
这个事提醒我,要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。我和干部商量,有心将村民承包给我的小田改成大田,统一运作。
镇里、村里领导都来帮我做农户的工作,解释政策。
有个60多岁的老人家,儿女在外打工,他们家三亩多田全都抛荒。
第一次去,我说把您的田承包给我,把田埂平了改大田,可不可以?
他一口拒绝,说你这样搞,自己的田到哪里了都不知道。
第二次去,他说再看,态度比上一次好一点。
他就是觉得承包给我,田就不是他的了,但抛荒在那里还是他的。又去了几次,都没答应。
第二年,看到别人有收益,就说试试,试了两块田。第三年就全部答应了。
我把承包过来的田中间的田埂全部平掉,旁边留个记号,以前三四分的小田全部改成两三亩的大田,将每家每户的田绘好图,找双方确认。前前后后两三年才全部搞好。
改变的不单是田埂,也是农户的老观念。老人对土地看得特别重,年纪大了,很多新政策和技术也不懂,但只要好好解释,他们还是愿意尝试的,并非不通人情。
我以前一直搞不懂,我们这儿是革命老区,可为什么一直这么贫穷呢?后来我想明白了,只有改变老观念,搞科技搞机械化,才会有新希望。
播种希望
既然大家相信我,我就要把它做好。
我成立的谷罗山水稻种植专业合作社,入社会员达到100户,其中贫困户有50户。合作社一共流转土地1500亩,其中800亩是我个人承包的。我全程提供机械化服务。
边实践,边学习,在县农业局帮助下,我去过三所学校。
在湖南农业大学学习一个月,讲课的都是来自全国各地的专家,每天从早上8点学到晚上9点,学水稻育秧、栽培,还学用无人机防治病虫害。模拟操作训练是在农大的足球场里。遥控器比较敏感,我的手不方便,总操控不好,反复练习才学会。
到杂交水稻研究中心参观,见到了偶像——杂交水稻之父袁隆平,我们50多个学员还和袁老合影。袁老说:“大家加油干,种水稻就看我们这些人了。”
从农大“毕业”后,我们形成了一个朋友圈,同学之间经常交流。
回家以后,我购买了收割机、插秧机、烘干机、拖拉机、无人机、田间运输机,加快实现机械化种植。育秧、机耕、机插、机收,无人机防治病虫害,收割以后烘干,我们实现了90%的全程机械化,在山区能有这么高的机械化程度不容易,都可以赶上好多平原地区的机械化程度了。
桑植自然环境好,没有重工业污染,我们的稻米主打“绿色”。稻田全部是人工除草,不存在药物除草。田间管理也是生物防治,用天敌去克制,比如人工放青蛙、赤眼蜂;种一些植物,吸引小鸟这样的有益动物捕食害虫;利用虫子喜欢光的特性,安装太阳能杀虫灯;无人机防治,喷洒对人体无害只对特定动物有影响的生物农药。
我们桑植县10个水稻合作社组建了水稻种植联合社,由县农业局牵头设计包装,搞绿色认证、品牌推广,是个好平台。
那年夏天下暴雨,罗峪基地两百多亩农田被淹,禾苗影子都看不到。罗峪河的泄洪能力有限,洪水涨出来,禾苗全部裹上泥巴,损失好大。
县粮油站覃大元站长帮我联系好了复种的秧苗,送来了肥料;县农业局植保站向佐军站长支持了杀菌和消毒药品。要不是他们雪中送炭,我真不知道怎么度过这次难关。
这两年桑植县先后通了高速公路、高速铁路,我还作为脱贫之星上台发言,革命老区迎来了新希望!
2020年2月抗疫,桑植与湖北交界,很多人在值勤,我们合作社主动为抗疫前线捐了一吨多大米。以前大家帮我,这一回我帮了大家。
我在岳阳职院学习,有幸跟着去湖北官桥村考察。那里田园风光美丽,村集体产业统一规划,喇叭里播放《在希望的田野上》,我听了特别亲切。
不要说种田没出息没钱赚,家中有粮,心中不慌,有田就有希望!
(刘长安口述,唐湘岳、唐佳莉整理)
桑植县高铁通车,刘长安作为脱贫之星受邀发言
刘长安(右二)向抗疫工作人员捐出大米
刘长安在台湾学习
作者姓名:唐佳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