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精准扶贫在湖南•口述》作品

 

李可德：栀子花开

 

在湖南省攸县网岭镇北联村，有个320亩的栀子园。每年5月，栀香满园。到9月，枝头一片金黄。腿有残疾的李可德是栀子园的产业带头人，常骑着摩托车在山上走走停停，查看黄栀子树的长势。除了他，园里还有十几个正在劳作的村民，他们都是北联村的贫困户。李可德靠自己勤劳的双手建新房，搞产业，帮扶邻里，实现了从贫困户到“最美扶贫人物”的跨越。他自立自强的精神如春风拂面，又像花香袭人，感染了整个北联村。

 

路不平

我今年58岁。家里有四姊妹，我排行老三，是唯一的男丁。出生才8个月我就患了小儿麻痹症，左脚萎缩，成了残疾人。

我的屋本来是破旧的土砖房。1991年我看到有砌水泥砖的，也想建一个水泥房。挨着沙河边，有沙子，只需要买水泥，请别人打水泥砖。一栋屋总共花了17000元，我就欠了10800元。建完也就是一个空架子，什么也没有。

有多穷呢？窗户是用塑料纸盖住的，最值钱的家当就是床。一家人连吃了两三个月没有油的菜，吃肉提都不要提。大家体谅我，没人催我还钱。但我心里难受，我劳力不行，欠的钱不知道什么时候还得起。

为了还债，我在网岭镇上租了个杂物间搞单车修理铺。铺子前面修单车，里面放了张床。我女儿还没满周岁，我修单车，就把她放在后面的床上。靠修单车，把建房子的债还掉了。后来骑摩托车的人多了，我不懂电路，修理铺也就搞不成器了。

1998年听说开快餐店赚钱，就在信用社借了3000元去深圳开店。开店比想象的更加累人。从早上7点钟站起，要站到晚上12点之后。我只有一条腿受力，人吃不消。炒菜的时候，常常要背个高凳子放在边上，如果站累了，就斜着靠一下。

店子只有12平米，我们就住在阁楼上。人进去抬不了头，只能弯腰钻进去。感觉很累，也没赚什么钱，总觉得比不上别人。在家里务农，挖土我也总挖不赢别人，就有自卑感。

本来可以多读几年书，因为这个腿拖累了。初中毕业，学校选了6个成绩好的学生去另一个村搞补习，说是考中专，我是其中之一。那时候升学要检查身体，我考虑到检查身体我肯定不行，就这样没读了。去的5个人都招上了。现在想想很可惜。

修车、开店、运货、收废品……能想到的机会我都试了，但是生活没多大变化。本来正正当当修单车，一直在家的话应该还赚了钱。结果变成无头苍蝇，东走一下西走一下，东搞一下西搞一下，反而没赚到钱。

自己本来瘸着脚，不要老怪路不平。

我终于悟出了这条做人的道理。

 

 

及时雨

人这一辈子呀，挫折会有，幸运也会有。

2009年我在浙江做事，听一个姓徐的江西人说种黄栀子赚钱。鲜果有10块多钱一公斤。这个栀子果可以做中药材，清热泻火。食品饮料里面也需要，还可以出口到韩国搞美容。我觉得是个好路子，就留了他们的联系方式。

我租了车子，到江西考察品种和土质，发现与我们湖南很接近，意味着我们这里也可以种。

大好机会就在眼前。可是回过神来，我三无啊，无资金，无土地，无技术。

还好，精准扶贫的及时雨来了。

我跟村里说了种黄栀子树的想法。村里经过评估，决定把这个当扶贫开发项目搞，让我当产业带头人。

村里借了20万元，信用社借了10万元，资金问题解决了。土地，村里帮我流转好了。村子南边的荒山整成了能种田的地。

栀子苗插下去头一年，施肥很重要，施多了会把苗烧坏。我请了技术员，手把手教我种植和管理。他前前后后帮我搞了四五年。

借着精准扶贫的好政策，解决了我没资金、没土地、没技术的问题。花了40多万元，总算把这个320亩地的黄栀子合作社搞起来了。

苗刚插下去怕干死，也怕有虫害，我心里头老惦记着。晴天骑摩托车去山上，下雨就骑三轮车。就算是摔了腿杵着拐杖，我也要去园里看看。为了省人工钱，我们夫妻俩一早上就去，在园里一待就是大半天。我左腿萎缩，右腿抬腿都费劲，但也使劲搞。我还把我的镰刀把手加长了。这样握着镰刀，稍微弯下腰就能砍柴。

我干活没老婆快，老婆从不埋怨我。我们齐心协力，总觉得明天会更好。

好事多磨。

栀子苗插下去头一年，大概就到小腿肚，和雨鞋差不多高。6月的一天早上，我去园里看，发现有八九亩苗黄了，枯死了。原因是缺水。

我看着那片田急死了，怕其他地方也会死。背了那么多债怎么办呀，我躲在山坳里哭，哭。

擦干泪，我骑着摩托车去村里反映情况。当时不晓得上面有没有解决办法，会不会支持我，很想有个依靠。

村里能力有限，扶贫干部刘欧陪着我去县城找周文安副县长。

头一次，周副县长出差了，没找着。

第二次，不巧他在开会。我们就在他门口站着等他。

周副县长一出来就对刘主任说：“你怎么让他一直站在这里等呢，到我办公室坐着等不行呀？”

耐心听完我的难处后，周副县长马上打电话核实了我的情况。他拉着我的手，要我不要怕，答应拨一笔钱给我修水塘。

回来的路上，我心情爽快，领导一点架子都没有啊，还在意我在门口站着等。如果，真支持我钱，那不等于一场及时雨啊。

回家我跟老婆说，领导点了头，等着好消息吧。

我这个事属水利局管，本来水利项目年头就应该申报的，我们临时来反映，算是插了队。

后面村干部还经常来家里慰问，要我不要急，大胆搞，放心搞着。

县里领导和村干部都记得我，真心帮助我。我有共产党这个靠山，我还怕什么。

钱来了！我除了用来修水塘，还顺带着搞了蓄水池和组里的沟渠。这样对组里和黄栀子园都有好处。修好塘，搞了水管，就可以打水了。

灌溉没问题了，重新买了苗插下去，就等着栀子开花了。

 

小木桥

2015年，我建了新房子，买了小车子，顺利脱了贫。现在屋里电器家具都有了。生活好了，最高兴的当然还是搞成了这个黄栀子产业园。

人能够做成事，首先是自己努力，还有就是互相帮忙。小时候我屋里穷，还残疾，但邻舍也一直帮我。

那时候读书要过一条沙河。河上的小木桥只有4根木头那么宽，没得扶手。我自己走，容易掉进河里。住附近的几个同学不管落雨还是下雪，都是有一个人背我过桥，其他人在后面扶着。我走的慢，他们就在桥头等我，这样背了4年多。我还记得经常背我的那两个男孩，一个李其云，另一个刘一堂。

友谊的小桥，是一辈子不会断的呀。

我的黄栀子产业园搞起来了，离不开政府的支持，大家的帮助。

不能够过河拆桥，我也要尽力帮助需要帮助的人。

栀子园本来就要请人的，还不如请贫困户，帮助大家一起脱贫。

村里很重视，帮忙把所有贫困户喊到一起，给他们做思想工作。我还给他们讲了课，要他们自食其力，不要每天只看着这点低保钱，老是不想做事，在家里歇息。

我一个残疾人，都能搞起来，你们难道比我差？

开会的人站起来表态，我干，我干。  

我们组里有个刘育成，一身的病，崽才8，9岁，靠借钱过日子。以前喊他做事不太想动，现在干活很积极。

还有个人说，我们帮残疾人打工，怎么不能自谋职业呢？他就去收废品了。现在村里懒汉少，勤快人多，风气越来越好了。

9月份栀子果成熟，也是一年里最忙的时候。我们夫妻和做工的贫困户一起有30来个人。中饭都是带到山上吃，围在一起很热闹。大家摘下果子用编织袋装好。山路两旁，一袋一袋金黄的果子，很好看。最后用三轮车运到山下。

看到大家有事干，我开心，说明这个事搞得好。

黄栀子是从栽下树苗开始，要五年才能百分百挂果，年产量能有四、五万公斤。2018年效益最好，合作社经济效益有16万元。我想稳稳当当搞下去，能带动一个是一个。

我的贡献并不大，领导看得起我。2017年把我评为湖南省“最美扶贫人物”。株洲市搞联欢晚会，攸县派我去参加。我在台上讲了一句很有劲的话：“撸起袖子加油干！”台下热烈鼓掌。

折腾了很多弯路，终于走上了正道。

吃了很多野果苦果，终于等到了栀子花开。

 

（李可德口述，唐湘岳、文香雅整理）

 

 

 

（李可德在黄栀子园劳作）

 

 

（李可德和贫困户们在除草）

作者姓名：文香雅